記憶中,好像已經ㄧ段時間沒有沉溺在國片中,最近不知怎麼搞的,或許開始熟悉起自己的語言了。
下午,練完琴,還是拖了疲累的身子,走進視聽室看片。

我還蠻喜歡喜歡這部電影的。至少還不討厭。
 

關於"愛你.愛我":


從題材、風格、形式,各方面來說,它都算不上是特殊。但是乾淨。的確,這部片子空前的乾淨,無論在故事、鏡頭、手法以及題材上,都與以往林正盛的作品甚至新浪潮以來的作者電影有所不同。沒有以往層層設計的美學構圖,複雜多維的敘事線、或者大部頭的意識格局與觀點。新電影標榜的作者風格在這部影片裡算是減到了最低。尤其是,如果你注意到林正盛放棄了以往慣用的長鏡頭。
如果是實踐在導演近來一直宣稱的,為觀眾而拍的承諾,他顯然已經盡力,倒非空話。不過,這樣的轉向,是對創作的反省,還是媚俗式的見風轉舵,顯然,不能光憑我引用導演的幾句告白就可以交代過去的。

愛與生存的問題:
藝術電影一定與偶像決裂嗎?是出於經濟的還美學上的考量?台灣電影為什麼要那麼暗?是現實的、心理的還是政治、歷史的狀態?觀眾席上不斷地有這樣的問題提出,當答辯理由越來越充分,心裡也越來越不踏實。
自從某個時候開始,台灣電影意識到導演的工作不只是導戲,而開始追求掌握鏡頭語言與場面調度的電影藝術奧秘之後,的確,影壇的確出現了一番新氣象,但是,曾幾何時,故事與畫框的意涵越塞越滿,演員的表演卻呈逐漸流失,無力負載的結果。
先後因果的關係,還爭論不休,觀眾口袋裡鈔票的選擇倒是很清楚。
不僅如此,新導演不斷地誕生,演員卻不增反減。新片開拍,找不到演員、製片、工作人員的情況比比皆是。
這樣的訊息透露出,景框與表演之間的拉鋸底下牽涉到的,不只是美學上的派別與理念之爭,還是電影作為一門行業已然結構失調的問題。當然這當中還有生產體系中權力(創作與製作)的移轉、製作環境等細節值得細究。只是時至今日,大蕭條的景象蓋過了一切。
生存問題成了最迫切的處境。

電影裡張震飾演的小風,為了生存問題,老大不願意地重拾作麵包的行業。站在蛋糕櫥窗前,小風與伙伴在為蛋糕做裝飾,櫥窗外面的小孩,仰著頭用著羨慕的眼光看著。張震與小孩幾眉弄眼的。伙伴談著幸福的感覺:即使弄得渾身油膩膩的,當這時候看到人家投以羨慕的眼光,就覺得很幸福的樣子。
買麵包的顧客和看電影的觀眾,有什麼不同?
麵包師傅的林正盛和電影導演的林正盛,顯然已經不同。那麼工作的幸福感又在哪裡,對電影導演來說。在那影展櫥窗裡,還是在那觀眾眼裡?問題顯然複雜許多。
就這一幕,因為角色細節的增添、讓故事生動許多。


演練:
同樣增添與安排,在李心潔扮演的陳一菲身上,表現的更是完整而傑出,林正盛巧妙地將李心潔的歌手背景溶進來,讓唱歌的李心潔,在一菲的歌聲裡偷偷溜進影片裡來,忘情的演出。
一菲在電影演出之後,洗澡完,小風幫她吹頭髮,一菲對著鏡子開始自我排練、自我陶醉起來。是真的入戲了,透過這面鏡子,反射出來的情境,增添了幾層興味。是一段自然的演出,因著演員狀況調整劇本細節的,極佳戲中戲安排。試唱的歌聲與排練的台詞,兩段聲音表情的自然演出,李心潔透過聲音凝聚表演情緒的能力,顯然是張震所不足,而且為他一直以來表演渙散無法立體的原因所在。
也不要一味數落張震了。在搶提款機前,一段在長椅上與高明駿的對話與互動,堪稱張震從影以來最入戲的演出。整部電影,小風這條線雖然不如一菲的豐潤完整,但是那一副楞楞樣子,與女主角配起來,倒是蠻像心理成熟度上女生深過男生的那一段青春年紀的樣貌。
顯然,在演員表演與劇本發揮之間的互動。林正盛更有把握了。在這樣一部迥異於他以前的作品當中。若不是這些,它會變成一部乾淨到有點貧乏的電影。


堅持與轉變都是愛:
一個一心想轉行的麵包師,一個從分裂家庭中逃離的少女。他們各自想從渾身油膩的職業、以及母親過度監管的家庭掙脫。這對男女首先面對的還是生存問題。其次,在生存之外,這裡還點出一個選擇的問題。
這是《愛你、愛我》的一菲與小風與其他晦暗的青少年哪吒電影不同的地方。他們並沒有那麼虛無、也沒有那麼隨波逐流,相反的他們努力的想為自己的未來打算點什麼。
還是生存問題,也許這是我自己思考中反覆搓出的線索。當然這當中絲絲縷縷,有些來自林正盛的影壇語絮。
而我抽絲剝繭興趣,乃是打自他上一部影片《天馬茶房》開始的,在這部重塑的二二八歷史圖騰中,除了那些庶民的趣味,我注意到的仍然是那些反應著庶民趣味的表演能量,儘管是參差夾雜,卻是活力流竄的。而從那個時起,令我目光一閃的表演熱能,在我腦海裡蓄積了起來,並提醒自己看看將來會迸出什麼火花來。
相較起來,《愛你愛我》就整體上來說是整齊多了。然而,卻有點太乾淨了,也許克制過了頭吧。檳榔西施們,以及幾位流氓大哥的口語顯然與現實有距離。竟然連蔡振南口裡也沒剩下幾句台語,這麼脫離現實的語言,讓高明駿、尤其戴立忍這幾位表現不俗的表演打了折扣,然而,原本這個簡單的故事就是靠著這些細節在增添姿采的。
我不禁回想《天馬茶房》裡參差的能量,這些起伏狀態若是能在演員的語言口音上表現出來應是絕佳的。清一色的北京話,也太違反林正盛的作風了。當然,有一個可能的解釋是這樣的結果出於,「三城記」企畫的市場考量,果真如此,這絕對是製片策略先行的惡例。「區塊合作」的製片策略,若是要抹消區域差異與區域特色,將是創作意圖讓位給市場考量,要付出代價的。
一部浪漫的偶像劇,與一部有企圖的成長電影,這兩者顯然也在拉鋸,要兼而得之恐怕不是那麼容易。
創作者將生存處境考量進去,絕對是一種勇氣。

相對於台灣作者電影一片烏煙瘴氣的情況之下,套句米蘭昆德拉的話說,是反媚俗,這樣的舉動究竟是不是能會落入媚俗之中,還是得思量一番的,即使會可能讓自己落入可笑的處境。不過,未來倒不是現在的我們馬上能夠論斷得了的。
轉變與堅持都是一種對未來的追求。
《天馬茶房》裡不是說:未來它就一直來一直來。即令如此,仍要努力地追,即令下場可能如小風一樣竟遭一槍斃命,但是從閃現的亮麗光彩中,夢想將繼續向前滑行。

原載於電影欣賞107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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